5月17日上午10点，波兰库瓦鲁迪乌重奏团在中央音乐学院琴房楼演奏厅以《当代音乐的演奏技法》为题带来了一场精彩而有趣的讲座。四位音乐家小提琴家达格娜·萨德科夫斯卡、钢琴家皮奥特·诺维茨基、单簧管演奏家米哈乌·古尔琴斯基和打击乐演奏家帕维尔·诺维茨基各展其长，结合丰富的演奏和作品实例，讲解了不同传统下西方管弦乐器的特殊技法及其记谱。

皮奥特的讲解主要围绕两点：弦钢琴（string piano）的有关技法，以及不同物件用于演奏琴弦的不同效果。首先，他介绍了较为常用的橡胶头槌（mallets），并特别说明橡胶头槌摩擦钢琴弦的音色与打击乐（特别是锣和钹）的音色相近，因此二者可以很好地融合；另有第二件独特的物件，是金属制的“滑子”（slider）。这一物件不仅能用于制造金属的清脆音响，而且在琴弦上滑动时，也能够产生钢琴自身无法演奏出的滑音效果。

第三件值得介绍的物品是电子弓。它在国内不常见，原本用于演奏电吉他。将它置于琴弦上就可以产生持续音来获得特殊效果；他介绍的第四个物品极为常见却又出人意料，是一把塑料梳子。将它放在琴弦上也可以获得一种约翰·凯奇式的特殊效果，但无需像凯奇一样单独预制每一个音，而是可以一次预制一个音区。此外，皮奥特也介绍了刷子（音区越高，使用的刷子越小）和自行车轮胎上的橡胶（效果非常出色）这两个取自日常生活的物品。

为进一步帮助理解这些物品的实际使用效果，乐团成员演奏了一位华沙作曲学生的作品片段。这一片段呈现出的风格脱离了一般意义上调性——无调性的二分框架，专注于音色方面的探索，大量运用了先前讲解的钢琴特殊演奏法。与此同时，他们也一并向在场观众更直观地展示了用于这些特殊演奏技巧的记谱法。

使用这些特殊物品演奏背后是库瓦鲁迪乌重奏团用物件为音乐注入生气、为打击乐重划边界的理念。为进一步阐述他们的思路，帕维尔以两位波兰作曲家创作的钢琴和打击乐作品为例，说明如何用物件拓宽打击乐器的声音效果。

首先，他展示了自己设计的铝制琴及其相关作品和演奏技巧。接着，他为大家介绍了齐赫（Wojciech Ziemowit Zych）。这位作曲家曾为打击乐、钢琴、铝制琴和空间声场扩音设备创作了《半梦半睡》（Half-dream, half-sleep）、《半挠半睡》（Half-scratching, half-sleeping）两部作品。随后是维列茨基（Tadeusz Wielecki），他为打击乐、钢琴和物件创作的《变化》（Varia）使用了十分丰富的配器，有效拓宽了乐器和物件共同呈现出的声音效果。此时，帕维尔还一并展示了玻璃瓶与钢琴合奏的效果。

值得重点介绍的是帕维尔自己设计的“铝制琴”（Aluophone）。这种琴的发明受到詹姆斯·伍德（James Wood）作品《储香神龛》（Shrine Of Stored Incense）的启发，最初由木琴框架、铝管和键盘支架制成，能够丰富颤音琴的表现效果。帕维尔介绍了铝制琴用于拓展音色的四种技术，分别是音高连续变化的弯音、音高不连续的爆破、钢琴音高支持下的爆破和被他命名为“歌唱的金属”的与铜锣相关的挠技术。这些技术与新的乐器一道，丰富了他所追求的声音效果。

达格娜通过大量作品案例回顾了小提琴音乐的历史，并着重讲解了二十世纪以来的图形记谱和偶然音乐。她首先展示了约翰·凯奇以复杂著称、被认为几乎不可能演奏的《弗里曼练习曲》（Freeman Etudes）片段，却在魔术般的炫技之后令人意外地回到了每个小提琴初学者必练的《克莱采尔42首练习曲》。由此，达格娜希望说明，极简到极繁并非一蹴而就，并紧接着将极度复杂的表象拆解为靠马演奏、弓杆击弦、巴托克拨弦和最高音等单独的特殊演奏法。此后，她又举出先锋派作曲家施托克豪森简单质朴（达格娜称之为“受到戏剧影响”）的《黄道十二宫》（Tierkreis/Zodiac, 1974-75）为例，提醒观众由简及繁并非必然。

接下来，达格娜介绍了潘德列茨基的《华彩》。该作品继承并发扬了华彩的自由特性、取消了小节线，将控制权交给演奏者。克里斯托弗·迈尔（Krystov Meyer）《小提琴奏鸣曲》（Sonata for Violin Solo, Op 36）则更进一步，不仅没有小节，且在节奏表达中吸纳了图形记谱的原则，再次放大了演奏者的权力——作为一名资深的现当代音乐表演者，达格娜认为这种适度的自由令人舒适。

米哈乌顺沿先前内容，用低音单簧管介绍了一些图形记谱的具体运作机制和表演方式——如不同大小的点和线如何演奏——并十分幽默地以演奏图形记谱的方式视奏了“排练厅”字样。最后，米哈乌借助音频，与现场的其他演奏家一同演示了当代音乐中的即兴演奏。

在这场极富创意与专业性的讲座中，库瓦鲁迪乌重奏团不仅展示了他们非凡的演奏技巧和对当代表演实践的深刻理解，更体现出一种跨越传统、重塑感知的音乐观。通过物与音之间不断被拓宽的关系，我们得以窥见当代音乐语汇在物质性与想象力之间的诗性，也感受到表演者在谱面之外焕发出的创造力。

项目统筹｜郭海鸥   

      执行助理｜张书皓、尹楠 

文稿撰写｜范悦晴   

           照片摄影｜张艺缤